文 綠妖 攝影 賈睿
你到底會不會武功?
因為寫出的《逝去的武林》、《道士下山》,被譽為“硬派武俠”的開山之作,又因為在書中大量描寫練習武功的過程與細節(jié),徐皓峰總是被人問:你會不會武功?
“我已經(jīng)荒廢很久了。”采訪中第一次被問到時,他半開玩笑,半惆悵答。據(jù)說,《逝去的武林》出版后,不僅有人要給他投資辦武館,還有很多人找上門要跟他比武,向他求證此事,他仍舊看不出真假地一笑:“有。我統(tǒng)統(tǒng)都——”他做一個抱拳認輸?shù)淖藙荩忠恍Α?br >
說到武術,每個中國人都不陌生,《隋唐演義》里有,金庸里有,李安的《臥虎藏龍》里有……它是我們血液里的一部分,至今仍在電影里、小說里神出鬼沒;但同時,現(xiàn)實生活中,又幾乎不見它的蹤影。這種極端的夸張與極端的隱蔽,構成它的神秘。
《國術館》里,“二老爺”那條線,寫得淡而感情極濃,看過《逝去的武林》,不難把前書中的口述者,形意派傳人李仲軒和《國術館》中的“二老爺”對照起來。老人年輕時是民國武林中的一號人物,熟知那時候的江湖掌故,累積起來就成了《逝去的武林》。而他34歲退出武林,晚年在西單某電器商店做看門人,其中光景,在《國術館》中也隱約可見。
既然有那么大本事,為何不用武術為自己謀求一些好處?“《逝去的武林》出來以后,一下子名氣很大,甚至還有些大款愿意學武術,但之前,一個老頭,脊椎殘疾,走路蹭蹭的,然后說自己是武林高手,誰信……而且,高傲嘛,就算你想學,我還得看資質好不好,心術正不正。他那一代的人,不會有奇貨可居的念頭,這個東西就是他的依托跟信仰。那會兒我正好也工作都辭了,靠著家里,也幫不上,最后眼瞅著……”他沒說下去,語言里有自責,這種自責感也彌漫在《國術館》里,淡如游絲,時時以嬉笑、荒唐掩飾,直到最后才擊中讀者。
豈止二老爺處境窘迫,《國術館》里的主人公“我”,自認為身負光復“國術館”重任,每在人生要緊處,務必要大步走出,大喝一聲:“我是國術館館長”——可是“我”現(xiàn)實中的際遇是一連串的荒唐可笑:好不容易得到初戀情人Q,但“無錢的男人在女人面前普遍心理弱勢”,Q對他呼來喝去,兩人同居卻沒有性生活;遇到一位長腿姑娘,卻是黑社會老大的女人;四處學武、空有一身功夫,卻無法用它來謀生,直到三十多歲,“我”還是找不到在世上生存下來的辦法,其中的尷尬悲慘,被行文的幽默變成了荒誕難言,像他喜歡的王小波的小說一般,這賦予了這本書以兩重敘事調子。“真正好的文學其實都不是寫勝利,而是失敗,《圣經(jīng)》,耶穌的失敗,《水滸傳》,水滸英雄的失敗。武俠小說寫的都是勝利(笑)。但是,你勝不了。現(xiàn)實生活里你勝不了。”
為什么是武俠
談起武俠小說,徐皓峰滔滔不絕,“武俠小說是中國很長的一條脈,從司馬遷的《刺客列傳》,那個寫得太好了,到明清的志怪小說,到金庸古龍,變到我這兒,自然生起來一些新的東西。司馬遷寫的為什么檔次高,它寫失敗。還有,以前諸如還珠樓主這樣的大家,武俠小說都是寫現(xiàn)實生活,所以我想,一個是寫失敗,一個是寫當代!
把武俠小說移植到當代生活里,是一個大膽的嘗試,因為古代人說話的方式、行為準則到現(xiàn)在都發(fā)生了很大變化,這個嘗試,古龍做過,溫瑞安做過,但都沒有持續(xù)下去。徐皓峰的解決之道是,描寫上簡化武功招式!霸凇兜朗肯律健肺揖鸵呀(jīng)簡化了,但那時是追求一個酷勁,但在《國術館》里,是因為招式寫多了,現(xiàn)實感就減弱了。我更多是集中在兩個人為什么要出手。以前的武俠小說,寫的抗爭是一個是非,朝廷壞、武俠對。但是現(xiàn)實生活是更復雜的問題,它很多不是好壞,而是一個無奈!
“上世紀80年代金庸古龍進來,大家狂看,因為當時消遣文學太少,另外當時人們需要精神上的振奮,而且它有一些古人的生活方式的細態(tài),讓我們覺得好看。所以武俠小說對大陸的影響,一開始就不是武力,而是文化的影響。其實我們開始感覺到文學上的魅力,是從古龍。金庸像一個很周到的老師,像孔子;古龍像屈原,告訴你人是需要活得有風骨的!
因為從小跟二老爺習過武,他很容易撿起“武俠”這個題材,開始創(chuàng)作,“在我成長的青春期里,金庸和古龍已經(jīng)融進你的血液里,你的生命里有這個東西,沿著這個路數(shù)寫一本武俠小說,這成了一個很自然的事情。因為他們是你的血液,并不是對手。”
TO:你的二老爺在武功上達到了什么成就?
徐皓峰:他是一個隱士,34歲就退隱,所以他一輩子沒有吃武行的飯,你也沒辦法說他打敗了多少人。他給我示范過,當時他已經(jīng)
癱瘓了,手扶著桌子坐穩(wěn),讓我拿筷子隨便刺,不管我怎么刺,他手里的筷子始終點在我手腕上。這是他的劍法;他退隱之前,一個人把天津的捐警隊的帽子都奪了過來,實際上是一個人把捐警隊都挑了;還有他一個人去平定那幫玩鐵彈弓的人。(見《逝去的武林》)
TO:看到那段我覺得,原來學武功的人是能不打就不打的。
徐皓峰:他沒法打。一打就要死,而且那個時代,名聲是真管用,比如說你這個名聲,值5條人命,我也殺過5個人,所以你跟我談判,我可以不聽。所謂談判,都是背后有實力的。
TO:好像武俠小說到最后會變成誰最強誰就是老大,變成唯強者論。
徐皓峰:武術跟琴棋書畫的道理是一樣的,武術界里的強者,他一定是最有智慧,最公道的。如果他心胸狹隘,不懂事,他練不到那么強。這才是中國的傳統(tǒng),畫畫的可能不識字,但畫到最高水準,一定是畫家的修養(yǎng)素質高。
TO:那我們這個時代,還有武林嗎?
徐皓峰:武林已經(jīng)沒有了,以前的武術界人物,像鄉(xiāng)紳,他經(jīng)常擔當調停鄰里矛盾的角色,以前的武林是這個性質,山上的匪徒進城跟官府發(fā)生沖突怎么辦,他要調停,F(xiàn)在鄉(xiāng)紳階層沒有了,武林也沒有了。
TO: 那我們這個時代,還有武林嗎?
徐皓峰:會武術的人也非常少。你看現(xiàn)在的“武林大會”,他自己練,招式很漂亮,動手一打,全是摔跤和拳擊。中國武術全是實戰(zhàn),之所以有套路,里面的花哨動作全是為了扭斷關節(jié),真正打斗時,就是一兩下解決問題。它是一個必殺之技。像擂臺賽這些,其實起的是消亡武術的作用。
TO:會不會是很多秘訣也失傳了。
徐皓峰:跟這個也有很大關系。還有一個,現(xiàn)代的人練武術活不下去,以前練武術是一個專業(yè)。以前我練完武術,就算呆在農(nóng)村,也是一個有地位的人。我可以當保鏢、當捕快。現(xiàn)在練武術,你能干嗎。
TO:還有高手存在嗎?他們可以練到什么程度?
徐皓峰:有。我們就說香港的武術指導,袁和平他們,都挺厲害的。比方說我接觸過的唐季禮,他是“搭手即飛”,你跟他的胳膊架在一起,處在零距離的狀態(tài),他一發(fā)力,你就飛出去了。這是我們現(xiàn)實生活里見得著的。
來源:《TimeOut北京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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