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壯火散氣，少火生氣”臨床一得
余讀《素問·陰陽應(yīng)象大論》中：“壯火之氣衰，少火之氣壯；壯火食氣，氣食少火；壯火散氣，少火生氣�！币还�(jié)，閱張景岳《類經(jīng)》注：“火，天地之陽氣也。天非此火，不能生物；人非此火，不能有生。故萬物之生，皆由陽氣。但陽和之火則生物，亢烈之火反害物，故火太過氣反衰，火和平則氣乃壯�！�
馬蒔《黃帝內(nèi)經(jīng)素問注證發(fā)微》注：“氣味太厚者，火之壯也。用壯火之品，則吾人之氣不能當(dāng)之而反衰矣，如烏、附之類，而吾人之氣不能勝之，故發(fā)熱。氣味之溫者，火之少也。用少火之品，則吾人之氣漸爾生旺，血亦壯矣，如參、歸之類，而氣血漸旺者是也�！彼撝饡r(shí)，頗感費(fèi)解。
其所謂壯火、少火者何？是天地之火？是人之火？是藥物之火？藥物之火中，壯火者何？少火者何？烏、附既為壯火者，何仲景反用附、桂于腎氣丸中而補(bǔ)少火？參、歸之為少火，何子和反畏之如虎蝎？反復(fù)閱讀《素問·陰陽應(yīng)象大論》首句：“陰陽者，天地之道也，萬物之綱紀(jì)，變化之父母，生殺之本始，神明之府也，治病必求于本�！迸c《血證論》“陰陽二字，即是水火”之論時(shí)，始稍有悟。
所謂火者，既非僅指自然之火，亦非僅指藥物之火。壯火，少火者，既非僅指天地之壯火、少火，人之壯火、少火。藥物之壯火、少火，既非僅指烏、附為壯火，亦非僅指參、歸為少火。然而究竟何謂壯火？何謂少火？仍然不甚明了。后來，通過臨床反復(fù)體會，才對壯火、少火之含義有了進(jìn)一步的理解。
30年前，曾遇一患者，女性，40歲。4年前，因風(fēng)濕性心臟病，二尖瓣狹窄，反復(fù)咳血，在某院行二尖瓣分離術(shù)。術(shù)后雖然咯血已經(jīng)停止，但卻出現(xiàn)心房纖顫，全心衰竭。癥見氣短心悸，水腫尿少等。前后住院近4年，病情未能控制，轉(zhuǎn)請中醫(yī)治療。
某醫(yī)云：身熱口渴，舌質(zhì)紅少苔，脈細(xì)數(shù)，為心陰不足，氣血大衰，處以養(yǎng)陰清熱，補(bǔ)心安神之劑：生地13克，天花粉15克，人參15克，麥冬15克，五味子15克，知母15克，元參9克，炒棗仁30克，玉竹15克，茯苓15克。
次日，家屬來訴：服藥1個(gè)多小時(shí)以后，見其氣短不足以息，神色慌張，時(shí)或神迷。急請某西醫(yī)以西藥搶救之，始能維持至今晨。病情危重，吾急邀恩師李翰卿，老師正要外出開會，不能出診，囑可用真武湯加減治之。處方：附子15克，白芍15克，茯苓15克，白術(shù)15克，人參15克，杏仁9克。當(dāng)日下午再診。家屬代訴云：服藥之后氣短心悸更甚，且滴尿皆無。再察患者，見其氣短不足以息，浮腫至甚，神志時(shí)清時(shí)昧。
復(fù)求師診，云：患者陰陽大衰，水邪又甚，稍益其陰則陽氣不支，稍補(bǔ)其陽則陰精不濟(jì)，前方之不效者恐在此耳。《內(nèi)經(jīng)》曾云：壯火之氣衰，少火之氣壯；壯火散氣，少火生氣。前方用附子15克，人參15克，顯系壯火，不如減量用之，以助少火。處方：附子0.3克，白芍0.6克，茯苓0.6克，白術(shù)0.6克，人參0.3克，杏仁0.3克。
次日往診，患者云：昨夜服下本藥第一煎1個(gè)小時(shí)以后，自感氣短心悸開始好轉(zhuǎn)，至夜間2時(shí)左右，感到氣短心悸明顯好轉(zhuǎn)，并連續(xù)排尿數(shù)次，浮腫、腹脹減輕。服第二煎后，今晨精神大見改善，并有饑餓感。其后，又以本方治療30天，浮腫基本消失，精神、食欲明顯改善。
當(dāng)時(shí)，因我接受新的工作，不能再診。改由某醫(yī)診治，謂病重藥輕，豈能醫(yī)重疾。處方：附子12克，白芍12克，白術(shù)15克，茯苓15克，人參15克，五味子15克，天花粉15克，生地30克。5天后，突然逝世。家屬云：服該醫(yī)之方的次日，患者突然感到氣短胸滿如窒息狀，浮腫無尿，身熱口渴，進(jìn)而神志不清而死亡。余聞之三思：附子、人參均有少火、壯火之分，人體亦有少火、壯火之別，貴在用藥之量與證相吻合耳。
一久瀉患者，男性，39歲。泄瀉2年多，每日排便10～30余次，并兼里急后重，體重漸減輕，疲乏無力。醫(yī)始診為慢性痢疾，予西藥治之微效；易醫(yī)診為潰瘍性結(jié)腸炎，再以中西藥合用而不效；又請某醫(yī)，診為直腸癌，治之仍不效。
余審其形銷骨立，腹痛下利，里急后重，脈象弦細(xì)，先予烏梅丸為湯煎服10劑不效。再察其脈弦細(xì)而澀，診為寒積不化，易溫中導(dǎo)滯法治之。
處方：附子12克，肉桂12克，黨參12克，白術(shù)12克，干姜12克，炙甘草12克，枳實(shí)12克，厚樸12克，大黃9克，焦山楂30克，炒山藥45克。
服藥一煎之后，腹部絞痛難止，泄瀉加重，難于離廁。急請某醫(yī)以阿托品、嗎啡治之。
3天后再邀余治，詳審病情，思考再三，治則無誤，何故病情加重？此非《內(nèi)經(jīng)》所云壯火、少火未加注意乎？附、桂、干姜量大則為壯火可耗氣，大黃苦寒又損陽耗陰，不可再予。當(dāng)用小量以補(bǔ)少火，稍佐大黃以祛邪，遂處方：附子0.9克，肉桂0.9克，木香0.3克，干姜0.9克，人參0.9克，白術(shù)0.9克，炙甘草0.9克，大黃0.3克，焦山楂3克，炒山藥3克。并囑其隔日服1劑。
4日后來診，云：服上藥1劑后，腹痛漸止，飲食稍進(jìn)，大便減為1日5-6次，服第2劑后，精神大增，大便減為1日3次。
某患者，男性，50歲。膽囊切除術(shù)后，腹?jié)M脹痛持續(xù)不斷3年多，先用西藥、理療治之不效，后又配合中藥理氣消脹之劑仍不效。審其兩脈弦緊，夜間脹痛尤劇，診為脾胃虛寒，予健脾溫中之劑治之，處方：附子6克，肉桂6克，黨參6克，白術(shù)6克，木香6克，砂仁6克，烏藥6克。服藥10劑，寸效不見。
改由白清佐先生治之，處方：黃芪15克，黨參13克，附子30克，肉桂30克，干姜15克，小茴香15克，木香15克，砂仁15克，沉香9克，畢澄茄15克，白術(shù)15克，蒼術(shù)15克。服藥1劑，諸癥大減。
患者問：你與白老均診為脾胃虛寒，均用附、桂之大辛大熱，何故你所處方無效，而白老之方有效？余答曰：《內(nèi)經(jīng)》謂“壯火散氣，少火生氣。”白老之用附、桂達(dá)30克，且有小茴香、畢澄茄之助乃壯火也，壯火散氣有余，故氣滯得行；余所用附、桂僅6克，乃少火也，少火生氣，故脹滿不減，而甚或脹滿更甚�；颊哒f：服你的藥后確見脹痛加重，所以才請白老治療。
近兩年來，研制寶寶一貼靈治療小兒泄瀉、食欲不振，經(jīng)常遇見一些食欲不振而長期便秘的患兒，頻用通下之劑不效，及至改用寶寶一貼靈貼臍之后，非但食欲大增，且大便亦轉(zhuǎn)為正常。某醫(yī)問：小兒乃純陽之體，又見便秘納呆，你卻用溫?zé)嶂返膶殞氁毁N靈取效，其故安在？
答曰：寶寶一貼靈雖為健脾溫中之品，但其量小熱微則為少火，《內(nèi)經(jīng)》云：少火之氣壯，少火生氣。大腸者，傳道之官，變化出焉。其能變化者在于陽氣。小兒為稚陰稚陽之體，隨撥隨應(yīng)，過用克伐則陽衰，補(bǔ)陽不當(dāng)則助火而為邪。小兒便秘久用克伐之品而損陽氣，則非但納呆，而便更難矣。故用寶寶一貼靈微益陽氣以補(bǔ)少火，納呆、便秘俱愈。
【本文摘自《山西中醫(yī)》1993年第9卷第6期
